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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石霜楚圆禅师 】
  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,全州李氏子。少为书生,年二十二,依湘山隐静寺出家。其母有贤行,使之游方。闻汾阳道望,遂往谒焉。阳顾而默器之。经二年,未许入室。每见必骂诟,或毁诋诸方,及有所训,皆流俗鄙事。一夕诉曰:「自至法席已再夏,不蒙指示,但增世俗尘劳,念岁月飘忽,已事不明,失出家之利。」语未卒,阳熟视,骂曰:「是恶知识,敢裨贩我!」怒举杖逐之。师拟伸救,阳掩师口。乃大悟曰:「是知临济道出常情。」服役七年,辞去,依唐明嵩禅师。嵩谓师曰:「杨大年内翰知见高,入道稳实,子不可不见。」师乃往见大年。年问曰:「对面不相识,千里却同风。」师曰:「近奉山门请。」年曰:「真个脱空。」师曰:「前月离唐明。」年曰:「适来悔相问。」师曰:「作家。」年便喝。师曰:「恰是。」年复喝。师以手划一划。年吐舌曰:「真是龙象。」师曰:「是何言欤?」年唤客司:「点茶来,元来是屋里人。」师曰:「也不消得。」茶罢又问:「如何是上座为人一句?」师曰:「切。」年曰:「与么,则长裙新妇拖泥走。」师曰:「谁得似内翰?」年曰:「作家!作家!」师曰:「放你二十棒。」年拊膝曰:「这里是甚么所在?」师拍掌曰:「也不得放过。」年大笑。又问:「记得唐明当时悟底因缘么?」师曰:「唐明问首山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山曰:‘楚王城畔,汝水东流。’」年曰:「只如此语,意旨如何?」师曰:「水上挂灯毬。」年曰:「与么则孤负古人去也。」师曰:「内翰疑则别参。」年曰:「三脚虾蟆跳上天。」师曰:「一任[路-各+孛]跳。」年乃大笑。馆于斋中,日夕质疑智证,因闻前言往行,恨见之晚。
  朝中见驸马都尉李公遵勖曰:「近得一道人,真西河师子。」李曰:「我以拘文,不能就谒,柰何!」年默然,归语师曰:「李公佛法中人,闻道风远至,有愿见之心,政以法不得与侍从过从。」师于是黎明谒李公,公阅谒使童子问曰:「道得即与上座相见。」师曰:「今日特来相看。」又令童子曰:「碑文刊白字,当道种青松。」师曰:「不因今日节,余日定难逢。」童又出曰:「都尉言,与么则与上座相见去也。」师曰:「脚头脚底。」公乃出,坐定问曰:「我闻西河有金毛狮子,是否?」师曰:「甚么处得此消息?」公便喝。师曰:「野干鸣。」公又喝。师曰:「恰是。」公大笑。师辞,公问:「如何是上座临行一句?」师曰:「好将息。」公曰:「何异诸方。」师曰:「都尉又作么生?」公曰:「放上座二十棒。」师曰:「专为流通。」公又喝。师曰:「瞎。」公曰:「好去。」师应喏喏。自是往来杨李之门,以法为友。久之,辞还河东。年曰:「有一语寄与唐明,得么?」师曰:「明月照见夜行人。」年曰:「却不相当。」师曰:「更深犹自可。午后更愁人。」年曰:「开宝寺前金刚,近日因甚么汗出?」师曰:「知」年曰:「上座临行,岂无为人底句?」师曰:「重叠关山路。」年曰:「与么则随上座去也。」师嘘一声。年曰:「真师子儿,大师子吼。」师曰:「放去又收来。」年曰:「适来失脚踏倒,又得家童扶起。」师曰:「有甚么了期?」年大笑。师还唐明,李公遣两僧讯师,师于书尾画双足,写来僧名以寄之。公作偈曰:「黑毫千里余,金椁示双趺。人天浑莫测,珍重赤须胡。」师以母老,南归至瑞州,首众于洞山,时聪禅师居焉。先是,汾阳谓师曰:「我遍参云门儿孙,特以未见聪为恨。」故师依止三年,乃游仰山。杨大年以书抵宜春太守黄宗旦,使请师出世说法。守以南源致师,师不赴,旋特谒守愿行。守问其故?对曰:「始为让,今偶欲之耳。」守大贤之。
  住后,上堂:「一切诸佛、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,皆从此经出。」乃竖起拄杖曰:「这个是南源拄杖子,阿那个是经?」良久曰:「向下文长,付在来日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上堂,良久曰:「无为无事人,犹是金锁难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问:「如何是佛?」师曰:「水出高原。」问:「如何是南源境?」师曰:「黄河九曲,水出昆仑。」曰:「如何是境中人?」师曰:「随流人不顾,斫手望扶桑。」上堂:「云收雾卷,杲日当空。不落明暗,如何通信?」僧问:「山深觅不得时如何?」师曰:「口能招祸。」问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师曰:「洞庭湖里浪滔天。」问:「东涌西没时如何?」师曰:「寻。」问:「夜静独行时如何?」师曰:「三把茆。」问:「宝剑未出匣时如何?」师曰:「响。」曰:「出匣后如何?」师嘘一声。问:「闹中取静时如何?」师曰:「头枕布袋。」问:「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?」师曰:「堆堆地。」曰:「见后如何?」师曰:「堆堆地。」问:「一得永得时如何?」师曰:「抱石投河。」问:「仗镆邪剑,拟取师头时如何?」师曰:「斩将去。」僧拟议,师便打。师住三年,弃去谒神鼎諲禅师。
  鼎,首山高第,望尊一时,衲子非人类精奇,无敢登其门者。住山三十年,门弟子气吞诸方。师发长不剪,弊衣楚音,通谒称法侄,一众大笑。鼎遣童子问:「长老谁之嗣?」师仰视屋曰:「亲见汾阳来!」鼎杖而出,顾见颀然。问曰:「汾州有西河师子,是否?」师指其后,绝叫曰:「屋倒矣!」童子返走,鼎回顾相矍铄。师地坐,脱只履而视之。鼎老忘所问,又失师所在。师徐起整衣,且行且语曰:「见面不如闻名。」遂去。鼎遣人追之不可。叹曰:「汾州乃有此儿邪?」师自是名重丛林。
  定林沙门本延有道行,雅为士大夫所信敬。鼎见延,称师知见可兴临济。会道吾虚席,延白郡,请以师主之法,令整肃亡躯,为法者集焉。上堂:「先宝应曰:第一句荐得,堪与祖佛为师。第二句荐得,堪与人天为师。第三句荐得,自救不了。道吾则不然:第一句荐得,和泥合水。第二句荐得,无绳自缚。第三句荐得,四棱著地。所以道,起也海晏河清,行人避路;住也乾坤失色,日月无光。汝辈向甚么处出气?如今还有出气者么?有即出来,对众出气看。如无,道吾为汝出气去也。」乃嘘一声。卓拄杖下座。
  上堂:「道吾打鼓,四大部洲同参。拄杖横也挑括乾坤大地,钵盂覆也盖却恒沙世界。且问诸人向甚么处安身立命?若也知得,向北俱卢洲吃粥吃饭。若也不知,长连床上吃粥吃饭。」次住石霜,当解夏,谓众曰:「昨日作婴孩,今朝年已老。未明三八九,难踏古皇道。手铄黄河干,脚踢须弥倒,浮生梦幻身,人命夕难保。天堂并地狱,皆由心所造。南山北岭松,北岭南山草。一雨润无边,根苗壮枯槁。五湖参学人,但问虚空讨。死脱夏天衫,生披冬月袄。分明无事人,特地生烦恼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  上堂:「一喝分宾主,照用一时行。要会个中意,日午打三更。」遂喝一喝,曰:「且道是宾是主?还有分得者么?若也分得,朝打三千,暮打八百。若也未能,老僧失利。」因同道相访。上堂:「飒飒凉风景,同人访寂寥。煮茶山上水,烧鼎洞中樵。珍重!」问:「达磨未来时如何?」师曰:「长安夜夜家家月。」曰:「来后如何?」师曰:「几处笙歌几处愁。」问:「一物不将来时如何?」师曰:「槐木成林。」曰:「四山火来时如何?」师曰:「物逐人兴。」曰:「步步登高时如何?」师曰:「云生足下。」问:「古人封白纸,意旨如何?」师曰:「家贫路富。」问:「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」师曰:「三日风,五日雨。」上堂:「夫宗师者,夺贫子之衣珠,究达人之见处。若不如是,尽是和泥合水汉。」良久曰:「路逢剑客须呈剑,不是诗人莫献诗。」喝一喝。上堂:「我有一言,绝虑忘缘。巧说不得,只要心传。更有一语,无过直举。且作么生是直举一句?」良久,以拄杖画一画,喝一喝。问:「已事未明,以何为验?」师曰:「玄沙曾见雪峰来。」曰:「意旨如何?」师曰:「一生不出岭。」问:「祖意教意,是同是别?」师曰:「马有垂缰之报,犬有驙草之恩。」曰:「与么则不别也。」师曰:「西天东土。」问:「如何是学人自己?」师曰:「打骨出髓。」
  上堂:「入水见长人。珍重!」上堂:「面西行向东,北斗正离宫。道去何曾去,骑牛卧牧童。珍重!」上堂:「春生夏长即不问,你诸人脚跟下一句作么生道?」良久曰;「华光寺主。」便下座。上堂:「药多病甚,网细鱼稠。」便下座示众,以拄杖击禅床一下云:「大众还会么?不见道,一击忘所知,更不假修持。诸方达道者,咸言上上机。香严恁么悟去,分明悟得如来禅,祖师禅未梦见在。且道祖师禅有甚长处?若向言中取,则误赚后人,直饶棒下承当,辜负先圣。万法本闲,唯人自闹。所以山僧居福严,只见福严境界,晏起早眠。有时云生碧嶂,月落寒潭,音声鸟飞鸣般若台前,娑罗花香散祝融峰畔。把瘦筇,坐磐石,与五湖衲子时话玄微。灰头土面住兴化,只见兴化家风,迎来送去,门连城市,车马骈阗。渔唱潇湘,猿啼岳麓,丝竹歌谣,时时入耳。复与四海高人,日谈禅道,岁月都忘。且道居深山、住城郭,还有优劣也无?试道看!」良久云:「是处是慈氏,无门无善财。」问:「行脚不逢人时如何?」师曰:「钓丝绞水。」问:「寻枝摘叶即不问,如何是直截根源?」师曰:「楖栗拄杖。」曰:「意旨如何?」师曰:「行即肩挑云水衲,坐来安在掌中擎。」问:「既是护法善神,为甚么张弓架箭?」师曰:「礼防君子。」问:「如何是佛?」师曰:「有钱使钱。」上堂:「祖师心印,一印印空,一印印水,一印印泥。如今还有印不著者么?试向脚跟下,道将一句来。设你道得倜傥分明,第一不得行过衲僧门下,且道衲僧有甚么长处?」良久曰:「人王三寸铁,遍地是刀枪。」喝一喝。卓拄杖下座。
  上堂:「天已明,鼓已响。圣众臻,齐合掌,如今还有不合掌者么?有即尼干欢喜,无则瞿昙恶发。久立,珍重。」问:「磨砻三尺剑,去化不平人。师意如何?」师曰:「好去。」僧曰:「点。」师曰:「你看。」僧拍手一下,归众。师曰:了。」
  上堂:「北山南,南山北,日月双明天地黑。大海江河尽放光,逢著观音问弥勒。珍重!」问:「有理难伸时如何?」师曰:「苦。」曰:「恁么则舌拄上腭也。」师嘘一声。僧曰:「将谓胡须赤。」师曰:「梦见兴化脚跟么?」示徒偈曰:「黑黑黑,道道道,明明明,得得得。」师室中插剑一口,以草鞋一对,水一盆,置在剑边。每见入室,即曰:「看!看!」有至剑边拟议者,师曰:「险丧身失命了也。」便喝出。师冬日榜僧堂,作此字:「㏄≡≡≡几狎曲。」其下注曰:「若人识得,不离四威仪中。」首座见曰:「和尚今日放参。」师闻而笑之。宝元戊寅李都尉遣使邀师曰:「海内法友,唯师与杨大年耳。大年弃我而先,仆年来顿觉衰落,忍死以一见公。仍以书抵潭师,敦遣之。」师恻然与侍者舟而东下,舟中作偈曰:「长江行不尽,帝里到何时?既得凉风便,休将橹桌施。」至京师,与李公会月余,而李公果殁。临终画一圆相,又作偈献师:「世界无依,山河匪碍。大海微尘,须弥纳芥。拈起[巾*(仆-人)]头,解下腰带。若觅死生,问取皮袋。」师曰:「如何是本来佛性?」公曰:「今日热如昨日。」随声便问师:「临行一句作么生?」师曰:「本来无挂碍,随处任方圆。」公曰:「晚来困倦。」更不答话。师曰:「无佛处作佛。」公于是泊然而逝。仁宗皇帝尤留神空宗,闻李公之化,与师问答,加叹久之。师哭之恸,临圹而别。有旨赐官舟南归。中途谓侍者曰:「我忽得风痹疾。」视之口吻已喎斜,侍者以足顿地曰:「当柰何!平生呵佛骂祖,今乃尔。」师曰:「无忧,为汝正之。」以手整之如故。曰:「而今而后,不钝置汝。」后年正月五日示寂,寿五十四,腊三十二。铭行实于兴化,塔全身于石霜。﹝续通鉴则平河东,在太平兴国己卯。据佛运统纪,则师入灭于康定庚辰,以寿数逆而推之,则雍熙丁亥师始生,僧宝传所载,恐失考证。﹞

[五灯会元 - 宋·普济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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